嘉兴博物馆藏湖州徐家双鱼纹菱花铜镜年代探讨

吴嫣

关健词：湖州镜湖州徐家双鱼纹菱花铜镜断代

铜镜经过漫长的历史发展，也曾有过璀璨的铸造史，至宋代已趋于衰弱。宋代的铜镜已经摒弃了繁复的纹饰，更加尊重铜镜的实用性。这个时候，出现了带有地点标识的素面铜镜——湖州镜。从较小的范畴来说，铜镜上刻有湖州二字便称为湖州镜。嘉兴博物馆收藏的湖州徐家双鱼纹菱花铜镜，为国家三级文物，断代为南宋。笔者查阅资料，发现断代上存有疑问，笔者将从形制、纹饰、牌记等角度入手做一些探讨。

一、湖州镜简述

湖州镜经过漫长的历史发展，在宋、明、清时期皆有小的巅峰，可以说湖州镜发展时间跨度是囊括多个朝代，经历了各大私铸家族的传承合力发展后的“集合体”。本文探讨的湖州镜的届定范围为“湖州”地名符号的纪铭文镜。

湖州镜的历史发展脉络至今比较统一的说法是起始于北宋，终止于清。南宋时期，政治中心南下建都临安（今杭州），临安府以外的湖州、越州、衢州、婺州等地，也集中了来自北方的大量民众。两浙人中在南渡前的崇宁元年（1102）为370多万人，到南宋绍兴三十二年（1162）就达到430多万人。①人口的增长带来的是经济的增长，与此同时手工业也不断发展，丝织、印刷、冶炼、铸镜等行业不断扩大，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下，湖州成为了全国有名的铸镜中心，至此湖州镜迎来了繁荣。湖州镜摒弃了繁复的纹饰，更加尊重铜镜的实用性，宋代的湖州镜大多以素面镜为主，素面无纹饰也成为湖州镜的标识之一。由于受到当时“铜荒”的影响，湖州镜在铸造过程中减少铜、锡掺和比例，增添了金属锌，既降低了生产成本又提高了铜镜的耐磨和防蚀性，镜面光泽也更显青亮。但是用低锡合金铸镜，最大的缺点是体积收缩稍大，铸不出精致的图纹来。使得铜镜的艺术价值更丧失殆尽，所以从艺术品角度看，宋镜较之汉唐镜已是大大的衰落。②但是，降低生产成本和提高产能也带来了极大的好处，铜镜不再是贵族阶层赏玩的器物，从而变为实用工具在百姓之间流转。湖州镜在平民墓葬中出土已是常事，从出土的地方来看，湖州镜已远销国内。20世纪50年代后，在各地的考古工作中陆续出土湖州镜，从正式报道的资料看，以浙江、四川较多，江苏、湖南、湖北、福建、广东、广西也有发现，在北方发现较少，陕西、内蒙、北京有零星的报道。③在出土的湖州镜中，石家镜占多数。除石姓外，湖州还有李家、徐家、蒋家、石道人等所作铜镜。元朝时期，因朝代时间较短，湖州镜发展脉络并不十分清晰，大体上承袭了两宋时期的镜制。到明代以后，湖州镜迎来了“回光返照”，在铜镜彻底消亡前也有过短暂的辉煌。此时，石家镜已难觅踪迹，取而代之的是湖州薛家镜的崛起，薛家镜在很长的时期里，经过多少代镜匠大师的努力，以饼式镜体和饼式印纽为主要形制，制作了一大批素镜。后因玻璃镜的冲击，湖州镜乃至铜镜的生产制作均逐渐消亡，不复存在。

二、湖州徐家双鱼纹菱花铜镜年代探讨

1.湖州徐家双鱼纹菱花铜镜

湖州徐家双鱼纹菱花铜镜（图1），直径18、厚0.3厘米，七瓣菱花形，银锭纽。纽上方双线长方框内有“湖州徐家”四字铭（图2），方框两头上为荷叶纹，下为莲花纹。纽两侧各一鱼纹，两鱼首尾相向追逐。现收藏于嘉兴博物馆。

2.形制探讨

据卢星在《湖州铜镜的造物观》中的总结：湖州铜镜自宋至清一共有8种，分别是圆形、方形、亚字形、花形、扇形、八角形、钟形和带柄形。花形分为菱花形和葵花形，菱花形又分为六出、七出和八出菱花，葵花分为六出和八出葵花。根据出土资料，六出菱花和八出菱花形制基本流行于两宋时期，其中六出要比八出晚一点，多数在南宋时期，而七出菱花则传承至明代时期。七出菱花形，即镜的轮廓是等分七瓣菱花，目前搜集七出菱花形的湖州镜数量极少，收录的有3枚湖州镜，一枚是浙江嘉兴出土的南宋湖州徐家双鱼镜;一枚是上海明代墓葬出土的杨夫人湖州长命富贵菱花铜镜;另外还有一枚是上海博物馆收藏的“湖州孙家造”仙人镜，也是七出菱花形。

笔者查阅资料发现，素面的七出菱花镜难觅踪迹，然素面无纹又是宋代湖州镜的重要特点。“两宋湖州镜几乎都没有花纹，仅在镜背刻铸作坊主姓名等内容。”⑤上述3面七出菱花镜均刻有纹饰或人物故事，且“湖州孙家造”仙人镜在沈如春的《湖州镜及两宋官民铸镜业的互动》中有过质疑，他认为该镜的年代应晚于通常所认为的宋代，上限为元，最大可能为明代。因此，除却上海明代墓葬出土的杨夫人湖州长命富贵菱花铜镜外，其余两面都有可能是明代的产物。另，袁宏磊在《宋代湖州石家镜研究》中共收集见于公开资料报道的两宋石家镜面122面，其中标明为出土镜的95面，各博物馆收藏镜27面。其所收集的资料涵盖了两宋时期湖州石家镜的典型形制，石家镜作为两宋时期湖州镜最大的铸家，其镜留存于世占比最多，122面镜中均未见七出菱花形镜，这个数据统计具有较大的参考意义。

在龟鹤仙人镜的形制上，能够觅得七出菱花形制。在王仕伦的《浙江出土的铜镜》中就收录了一面残缺的七出菱花形的北宋道仙龟鹤镜（图3）。“人物故事纹是北方地区金代铜镜中流行的纹饰，宋代南方湖州镜多为素面。”⑥按此推论，馆藏的湖州徐家双鱼纹菱花铜镜虽有湖州二字为记名地标识，却并不是宋时所铸造的。

再有，铜镜的镜纽是用来固定铜镜之用，有其实用性的存在。镜纽大多在中间位置开孔，用线贯穿后悬挂，但凡有柄铜镜就没有镜纽。不同的朝代，镜纽的形制也有所不同，镜纽也成了铜镜用作断代的重要依据之一。两宋时代的镜纽以圆纽、半圆纽、小圆纽、平顶式小圆纽为主。据苏强在《明代铜镜概述》中提到的，银锭形纽顾名思义形似银元宝，出現于元末明初，流行于明代。⑦馆藏的湖州徐家双鱼镜则是典型的银锭形纽。

2.纹饰探讨

双鱼纹是金代铜镜典型特征，大都有水草纹，双鱼生动，活灵活现，立体感极强。据陈章龙在《宋代铜镜分期初探》中按照宋镜纹饰的归纳，根据镜背装饰内容的不同，将宋镜分为17类，其中一类为动物纹饰镜。在其文章中收集的铜镜中，动物纹饰镜占总数的7%左右，他所统计的宋代动物纹饰镜共6面，鱼纹镜只一面，出土于四川阆中崇宁四年墓（图4）。由此可见，宋代鱼纹镜并不多见。陈章龙认为鱼纹饰镜在金镜中出现较多，而且游鱼装饰较为细腻、生动，北宋出土的此类铜镜，应该有借鉴金镜纹饰的成分。⑧该鱼纹图案与本文馆藏徐家鱼纹镜图案有较大区别，该鱼纹图案较为肥硕，在铜镜的布局上较满，馆藏徐家鱼纹镜图案鱼形较为瘦小，且镜面上布局较为空旷。正如苏强在《明代铜镜概述》中所说的，明镜在纹饰的表现手法上，主要有线条式、浮雕式两种。其中线条式的表现手法最为常见，多用于表现花卉、双鱼等题材。鱼体扁平，鱼尾细长，鱼鳞、鱼鳍刻画粗糙，与金代双鱼肥硕生动的造型明显不同。同时，装饰风格简约，仅在双鱼间配以简单的文字或水草纹作为点缀，与金代通常满饰水波纹，表现双鱼在其中游荡翻腾的画面不同。综上所述，馆藏湖州徐家双鱼镜符合明代双鱼纹饰的特点。

3.牌记探讨

纪名号框又称牌记或戳记，内部通常铸有工匠或店铺名称，是湖州镜的典型特征。牌记在不同的时期也有不同的特点，“从最初的单线框，到双线框，再到荷叶莲花框，从收集资料中可以发现，荷叶莲花纹框多数是明代湖州镜的牌记纹饰。”

根据卢星统计的《荷叶莲花纹框牌记湖州铜镜整理表》来看，除却第一个南宋湖州徐家双鱼镜为本文讨论的铜镜，其余带有湖州地名的荷叶莲花框都是在元以后才出现。再看牌记的位置“纪名号铭镜类在镜背素地上标有铸镜字号的铜镜是宋镜中最具特点的镜类。字号为长方形印章式，方框内竖写一行或多行铭文。多在纽的右侧，也有在左侧和左右两侧的，有柄镜则在镜背中心部位。”湖州徐家双鱼纹菱花铜镜戳记在镜纽的上端中间位置，与宋代湖州镜戳记的常见位置并不相符。事物的发展大体都是由简至繁再至简的规律，湖州镜的铭文内容也不例外。1982年广西钟山县征集了一面铭文为“湖州石家”六瓣双线弦纹葵花镜，只有“湖州石家”4个字（图5），这是北宋早期湖州镜铭文的特点，越往后发展，宋代作坊类铭文后常冠以“照子”，且内容繁多，就馆藏的石家镜上铭文就有：湖州真石家念二叔照子（图6）、湖州真石念二叔照子铺（图7）、湖州真石家练铜无比照子（图8）等。

明代铭文内容开始缩减字数，常冠以“号”或“记”，明代这类铭文的数量大大增加。除直接将工匠姓名铸在铜镜上外，也有的省略名而仅铸工匠的姓。湖州徐家双鱼镜纪名号只有湖州徐家四字，若断代为南宋，并不符合当时铭文内容复杂的特点。

综上所述，现在学术届公认宋代是铜镜由盛至衰的转折点，湖州镜重实用而轻纹饰的特点使得其在铜镜史中并不受到重视，因此，对湖州镜的研究相对薄弱，以至于忽略了某些特征而引起断代上的误判。因此，无论是从形制、纹饰、牌记上看，嘉兴博物馆藏湖州徐家双鱼纹菱花铜镜均带有强烈的明代铜镜的色彩，与宋代湖州镜的特点相去甚远。因此，依笔者拙见，该镜的断代大概率为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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